直播信号发出不到三分钟，整座旧港区的路灯同时熄灭。黑暗里，朴念听见集装箱顶部传来"咔哒"——那是狙击枪折叠支架的声音。

"走！"喻烁拽着她跃下沉箱屋顶，两人滚进集装箱夹缝。子弹追着他俩的脚印，在冰面炸出细碎白坑。朴念怀里还抱着那台胶片相机，显影的相片在撞击中滑出口袋，被风掀起——空白处已浮现半行字：

"源代码=记忆坟场÷5201314"

她来不及细想，把相片塞进内袋，跟着喻烁钻进废弃冷链集装箱。里面温度低至零下四十，呼吸瞬间成雾。喻烁用匕首撬开地板，露出隐藏的地暖检修通道。

"老郑调动了‘清障队’，正面冲突我们必死。"他扯开通道格栅，"但低温能暂时阻断芯片热感信号，给我们二十分钟。"

朴念冻得牙齿打颤，却注意到通道内壁喷着一行褪色的红漆：

「-40℃ = 记忆临界点」

她忽然意识到：FORMAT之所以把仓库沉在海里，不仅为了隐蔽，更为了恒温；而哥哥让她"反着看"的提示，或许指——升温就能"解冻"被格式化的数据。

检修通道尽头，是一间废弃的制冷泵房。喻烁用扳手砸开控制板，把制冷模式改为"逆向热泵"，整个旧港区的地下管道开始缓缓升温。

"你疯了？升温等于给芯片加热源！"喻烁低吼。

"就是要让他们看见我。"朴念把相机底片仓拆下，取出那张仍在显影的相片，"5201314是哥哥常用的假密码，他用‘÷’代替‘逆运算’。记忆坟场÷5201314=源代码，意思是——源代码藏在记忆坟场的‘倒数第5201314帧’。"

她掏出手机，把7号仓库直播时录下的全程视频拖进剪辑软件，拉到末尾，倒数5201314帧——画面定格在一间陌生控制室，墙上挂着整个城市的3D信号塔拓扑图，塔顶标注：「云端备份节点Ω」。

控制室玻璃后，老郑的侧脸清晰可见，他面前悬浮的全息屏显示：

「城市级意识上传倒计时：72:00:00」

泵房大门被爆破。两名黑衣人持突击步枪闯入，却在门槛被瞬间放倒——喻烁的枪法快得近乎幽灵。

"我不是来救你的，"他喘着气，把其中一把枪抛给朴念，"我是来毁掉我自己的记忆标本。"他扯开衣领，露出锁骨下新鲜的手术疤，"老郑把我复活时，偷偷植入了第二枚芯片，我的命也只剩72小时。"

朴念握紧枪，耳后小痣突突跳动。她忽然明白：FORMAT不仅删除记忆，还能把"死亡"本身格式化——喻烁、朴凡，甚至她自己，都是可重启的"角色"。

"去信号塔节点Ω，"喻烁把一张被血浸透的门禁卡塞进她手心，"把源代码写进主塔，就能让所有备份同时自毁。但——"

他停顿，目光落在她颈侧跳动的脉搏："写入者会被反向格式化，成为第一行空白。"

节点Ω位于城市最高信号塔顶，海拔520米。暴风雪夜，塔身像一柄插入云层的冰刀。

朴念和喻烁沿维修梯攀爬，芯片热感引来的无人机在下方盘旋。老郑的声音通过公共广播层层叠放：

"朴念，上传倒计时只剩30分钟！你救不了任何人，你的镜头连自己都救不了！"

塔顶控制室，老郑独自等候，面前是一台巨型量子服务器，屏幕上滚动着全城市民的姓名与记忆容量，像一条发光的数字银河。

"意识云端一旦启动，所有记忆都会成为企业资产，"老郑张开双臂，"而你，只需要按一下‘确认’，就能成为第一个拥有‘无限备份’的记者——"

朴念抬枪，子弹击碎确认键。老郑冷笑，拐杖弹出电弧，瞬间击倒喻烁，枪口转向朴念：

"格式化你，只需0.1秒。"

电光火石间，喻烁扑向服务器，把浸透自己鲜血的门禁卡插入主槽——鲜血=活体验证，权限开启。

"朴念！现在！"他嘶吼。

朴念把那张显影完成的相片拍进扫描器——相片背面，5201314的倒数帧已被她写成一行代码：

「DELETE * FROM city_backup WHERE subject='ALL'」

服务器发出尖锐警报，整座信号塔的灯光由蓝转红，像巨大心脏骤停。老郑扑来，被朴念一记枪托砸翻，额头血流如注。

"你删除了整座城市的记忆？"他狰狞地问。

"不，"朴念把最后一段代码敲进终端，"我删除的是‘删除权’。"

倒计时归零，服务器屏幕闪出一行白字：

「备份已清空，记忆归还于民。」

塔外，无人机群同时失去信号，像折翼鸟群坠入雪夜。

服务器自毁程序启动，塔顶开始剧烈爆炸。喻烁把朴念推向逃生滑梯，自己却被老郑抓住脚踝，拖入火海。

"走！记得我——"他的声音被爆炸撕碎。

朴念顺着滑梯坠入雪林，身后信号塔像被点燃的火箭，缓缓倾斜，最终在暴风雪中崩塌，化作一团冲天火球。

她爬起，满脸泪痕，却死死攥住那台胶片相机。相机后背弹开，最后一张底片显影——

照片里：信号塔顶端，喻烁站在火光前，对她竖起食指——

不是"嘘"，是镜头快门的手势。

背面，新浮现的字迹：

"新闻结束之初，记忆才开始。

活下去，写下去。

——P.F. & Y.S."

三天后，城市网络仍在瘫痪。所有曾被强制上传的记忆，如潮水倒灌回市民的梦境——有人醒来突然会弹三年前未完的钢琴曲，有人记起走失的狗的名字，有人发现结婚证上多出一个"曾被遗忘"的配偶。

朴念裹着绷带，坐在临时避难所的简易编辑台前，把相机连接上 borrowed 的卫星终端。她打开空白文档，标题栏缓慢敲入：

《FORMAT：一座城市被格式化后的72小时》

她按下发布键，屏幕映出她疲惫却坚定的眼睛——耳后，那粒淡红小痣已结成微小血痂，像一枚被揭下的封条。

窗外，雪停了，第一缕晨光落在她指尖。

她轻声说：

"喻烁，朴凡，记忆回来了，

而我——

继续报道。"